老大爺將水和寫著自己號碼的紙片交給了喬林初。

喬林初看了一眼，接過道：“謝謝，我就是想來看看朋友，和她說說話。”

“誒……”老大爺點頭，目送喬林初一點點朝那墓地走去。

很多時候，喬林初覺得死人也比活人來的溫暖。

在這個充滿死氣的地方，在那看門老大爺的身上，喬林初感受到了今天一天裏最溫暖的時刻。

她手捧著花和杯子，輕車熟路地朝那蔣萌所沈睡的地方走去。

墓碑上蔣萌還是一樣笑顏如花，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，旁邊的萬年青還是和她上次來時一樣高|聳翠綠，掛在樹上的晴天娃娃有些臟了，但鈴鐺聲卻一樣悅耳動聽。

偶時微風拂過，鈴鐺叮當作響。

喬林初靠著蔣萌的墓碑，緩緩蹲下，雙手抱著膝蓋，喃喃地道：“我是吵醒你了嗎？”

四周靜得可怕，除了偶爾響起的鈴鐺聲，和喬林初自己的呼吸聲，便再也找不出第三種聲音。

“罷了，如果我真將你吵醒了，就陪我坐坐吧。”

“萌萌，你們那兒能看到我們這兒的電視節目嗎？看今天明華電影節的頒獎典禮了嗎？我在臺上出醜了，當著全國觀眾的面，被告知他們統計錯誤了，影後不是我，還是安姝裴……”

話，輕輕地說到這。

喬林初的沈默了。

冗長的沈默中，誰都不知道喬林初在想什麽，她的眼睛那樣呆呆的望著山腳下公路邊的路燈上。

倏地她嗤笑了一聲，繼續開口道：“其實，我知道的，不是什麽統計錯誤。而是顧景……你還不知道吧？我和顧景結婚了，看！這是我們的結婚鉆戒，他挑的，他還說如果不喜歡等下次辦酒席了，讓我親自去挑……可是……應該是沒有這個機會了。”喬林初的聲音漸漸低沈了下去，在快要徹底消失時，她又繼續道：“萌萌，今天顧景離開我了，我抓著他的手，他還是離開我了。我輸了，很慘很慘的那種……”

喬林初低頭抿了一口手裏那已經微涼的開水，吸了吸鼻子。

“萌萌，我很想你，我今天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，但我發現在這個世界上，能陪我說話的人好少，丁丁去了國外，你去了天堂。如果……你沒走，而是真的在這世界的某個地方開著花店，那裏有一年四季的陽光，那樣多好。不管多晚，我都會去找你，因為我知道，不管你多累，都會陪我。”

手，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鉆戒，好似這樣便能將那染在它表面上塵埃擦凈，還它最初相信愛情時的面貌。

那一晚，喬林初在蔣萌墳前說了好多好多話，有些是自言自語，有些是想要和她分享的快樂。

天微微泛白。

昨晚看門的老大爺在門口等了一|夜，都沒有見喬林初下山，看著天泛亮了便取了身衣裳來找她了，望著老大爺沿著山下的公路緩步上山的樣子，喬林初抵在墓碑前的頭緩緩擡起。

目光落在那顆套在無名指的戒指上，它泛著冷色又刺眼的光，卻是不屬於自己。

戒指緩緩地從無名指上被取下，當它徹底從指尖脫落時。

喬林初只覺得，身上所有的束縛在這一刻也都被跟著放下。

“萌萌，我不愛了。”

她緩緩從地上起身，將手心的戒指放在了蔣萌的碑前。

“我該走了，往後可能會有好幾年不能來看你，你放心，我不會去找你的，我還沒給你報仇呢。”

當火紅色地朝陽從東邊的地平線升起時，喬林初朝蔣萌的照片綻放了一個笑臉，迎著朝陽她轉身朝山下走去。

“姑娘，你在山上一晚上，我還以為你出事兒了，我家老婆子過來和我換班了我就上來看看你。”

老大爺將手裏的軍大衣遞到喬林初的面前，“山上冷，披一會兒吧。”

喬林初見此笑著接過了衣服，披在了身上。

“姑娘，你是不開心嗎？在山上整整呆了一晚上？”

喬林初搖頭，“我快要離開莫城了，向來看看我朋友，我怕往後有好幾年都沒有機會再來見她了。”說著，喬林初像是想到了什麽，從包裏找出了自己的錢包，掏出了一疊百元大鈔。

“大爺，我有個忙想請你幫我，那個墓碑是我朋友，她沒有家人，所以一年估計都沒人來看她給她清理雜草給她燒錢，可不可以拜托你，偶爾上來給她燒個紙錢，點幾炷香，清理清理雜物。”

喬林初一面說，一面將手中的錢遞到了他面前。

老大爺看了喬林初兩眼，然後又回身朝那樹下的墓碑掃了一眼。

伸手從喬林初的手中接過了那一沓錢，然後從裏面抽去了六張，將剩餘的都又塞回到了喬林初的手中。

“姑娘，你放心吧，我會幫你清理的，每年逢年過節也都會給你朋友燒紙錢的，這些錢就當是香紙蠟燭的錢，其餘的你便收回去吧。”

剛才喬林初拿出的那一沓錢少說也有五千，但……老大爺卻只是從中抽去了六張。

喬林初呆呆地立在原地，看著老大爺一晃一晃下山的身影。

“姑娘，餓了吧，我家老太婆給我煮了稀粥，如果不嫌棄就一起吃點兒再走也不遲，哎……你那朋友有你這樣的朋友也是幸運，你不知道我守這公墓五六十年了，裏面有多少人是自從下葬後就再也沒有人來問津的，我和我家老太婆看他們可憐，偶爾也會拿一些蠟燭去點點，清理清理他們的墓碑，誒……人啊，死了以後可真是一文不值。”

是啊，人死了之後是一文不值。

可是為什麽，明知是一文不值，卻還是有那麽多人想不開呢？

大概死亡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徹底解脫的那一刻罷。

喬林初覺得，她突然能夠明白當初萌萌明明有那麽多選擇，但最終卻選擇用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去了結這一切了。

死亡，是可怕的，但對於那些生無可戀的人而言，卻又是那麽有吸引力。

就好比毒品，明知碰了之後就是回不了頭的墮落，但卻還是有那麽多人被他的輕松和愉悅所吸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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